稽树

食瓜类动物。

恰克·帕拉尼克的写作三十六谈 第一谈:建立你的权威

渭川:

原标题:36 Writing Craft Essays by Chuck Palahniuk


译者:渭川,自翻,版权归于恰克那个疯子,译文归于我。


作者介绍


Chuck Palahniuk 恰克·帕拉尼克


美国小说家,代表作《搏击俱乐部》、《肠子》,前者曾被大卫·芬奇拍成电影。写作风格cult,剑走偏锋,偏黑暗讽刺。lo上一个奶味的嗝儿搬运了他写的“如何将人物写得更立体”


那篇是“写作三十六谈”之一。这36篇文章,从如何开头、确立主题,到最后如何结尾,都是Chuck多年写作的经验之谈。


其中每一篇都十分具体细致,开头是他自己写的一个极短篇范例,然后是解释,最后还附有一些“作业”,算是我见过的写作的最棒的指南之一,于是特别翻译分享出来。我本人不是专业译者,半个英语废,这个算是我假期锻炼翻译的小作业。质量看我个人能力,进度看我现实心情。欢迎捉虫,谢谢。


PS:关于第一谈标题里“Establishing your authority”里的“authority”,我个人理解是引导读者跟随作者思路的影响力,如你写了一个想要大家为主角感到惋惜的情节,那么读者就应该产生相应的情感。这个有点复杂,我就直译成了“权威”,即作者对于读者的引导与影响。欢迎提供更好意见。








建立你的权威


Establishing your authority




事情发生在我高中二年级,一次篮球训练后。我们在更衣室里正开锁拿毛巾,然后教练把我叫到了体育馆,去练练罚球或者篮板球什么的。于是我就没关柜子,离开了。


 


那时我有两个朋友:Fred Rutz和Robert Krause,我挺满意。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受欢迎。Fred和我是因为对运动很不在行,Robert则是他刚刚转进哥伦比亚高中,大家都听说他父母让他练习芭蕾,要穿紧身裤。不过就算如此,如果我们三个人中有人的地位能升一升,那也一定是Robert。


 


回到更衣室,每个人都洗完澡,换好衣服了。我也洗了个澡,准备穿裤子。我有条从西尔斯百货或者杰西潘尼买的白色紧身短裤,都已经发黄了。裤裆内侧的布料有点发暗,上面还有污渍和褪色的斑点。


 


我把两只脚都伸了出来,弹力裤腰刚好提到苍白还多毛的膝盖骨上。此时我脑子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老妈绝对不该使用漂白剂。


 


我们住在沙漠里,井水都“硬”得很,充斥着浓浓的溶解矿物质。任何洗过的白色衣物——内裤、T恤或者运动短袜也好——都会快速变成棕色。


 


所以当我裤子提过膝盖,我的大脑这样评价:其实是该用更多漂白剂。我穿好短裤,又套上外裤、衬衫和袜子。我系好鞋带,梳完还湿润着的头发,快步准备离开。我没意识到更衣室里还站满了人,大家穿戴整齐,就是不肯回家,似乎在等待什么。室内静悄悄的。


 


外面天都黑了。那时是打篮球的季节,冬日。当地的狗会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取暖,我家的狗也在内,一只边境牧羊犬。沿河一路往下走,就可以找到被狗群逮到的长耳鹿或者兔子四分五裂的血淋淋的皮。外面很黑,我不得不步行穿过沙漠里的艾灌丛和刺梨仙人掌,在大雪和低缓的沙丘间跋涉。黑暗中传来狗群狂吠和嘶吼的声音。那些个夜晚,天上没有月亮,空气中的凉意让肺部咳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天冷到连咆哮的狗叫声都听起来近在咫尺。体育馆后门距离我家的厨房门廊有3612步,每一步大约等于我大跨一步或者跑起来的长度。


 


我不知道我家的狗会不会攻击我,至于会不会和那群爱狂吠、打滚、咬人的狗跑来跑去,我的狗有可能吧。


 


我没注意整个篮球队都还站着不回家,只是等待。


 


当然了,Fred和Robert也在等。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正谋划从《好色客》杂志封底上的广告买西班牙大苍蝇,然后扔进学校的供水系统里。我们还谈过要花一个晚上一路向南开,开上几千英里,在内华达的野马牧场走个来回。每天早晨,学校走廊里高年级生都会站在我的柜子旁,等我出现,他们就开始大唱:恰克保,吸我屌(Paula-Nick Suck My Dick...),嗓门比拉拉队赛前动员的动静都要大。好吧,两个朋友确实不算多,但也足够了。两个总比没有强。


 


我完全穿好,关上柜门,锁上锁。


 


突然间我的蛋蛋就着了起来。我的睾丸,或说我的卵蛋都火辣辣的,更衣室里所有人都开始放声大笑。


 


我扯掉裤子,里外翻了个个...我拽下衬衫,扣子都被崩飞了...我连鞋带袜一起踢开,蹦着就进了浴室,大力搓洗起来。


 


我短裤上那些需要更多漂白剂的黄色污点,实际上是场恶作剧。那些是奔肌牌运动镇痛膏,越搓越辣,油腻得连肥皂和水都洗不掉,学校更衣室的白色塑料桶里就有。我去练习罚球的时候,有人在我裤裆里满满地抹上了这个。


 


每个人都在大笑,我低头狠搓;大家拉上大衣拉链,戴上毛线帽,拿起自己的书包,我正光溜溜地站在花洒底下,搓洗我的蛋蛋;所有人都走了,教练关灯的时候,我还在搓。我的睾丸依旧像着了火。


 


面前还有黑暗中的3612步在等待着我。我的狗丢了,正在外面同狗群一道咆哮,将什么东西撕成碎片。


 


恶作剧的人是Robert Krause,是他把辣油放进我短裤的,为了拍高年级生的马屁。我曾经相信他。


 


那之后他就变得受欢迎起来。学校里人人都听过那个笑话。


 


第二年冬天,我没去打篮球,而是在电影院里撕票根、做爆米花、粘结胶片。那地方很远,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每天晚上的路上,车里都要放掉收音机里的20首歌,或者把一整盘八轨磁带来回放上两遍。世界远不止伯班克或者华盛顿,毕业后我走得更远。


 


今年,我从德克萨斯收到了一封信,是Robert Krause寄来的。他开了间汽车修理站,就是想打声招呼,然后问问我过去23年间过得如何。信头写着,他还是商业改进局的一员。随后我给他寄了一本《流亡者与难民》(注:Chuck关于波兰行的书),就是那本附了“明信片”小文章的旅行日记。


 


我的一个朋友Bob,喜爱制作肥皂。自制肥皂的模子和包装看起来和《搏击俱乐部》里的纸街肥皂一模一样。Bob刚送来一盒,每一块完美无缺的皂体都散发着丁香和肉桂的气味。不过他吩咐过了,暂且不要使用,肥皂还需要再发酵。碱液目前腐蚀性还很大,任何用它洗手的人都会烧掉自己的皮肤。


 


之后我把肥皂给德州的Robert寄了去,就寄了两块。在《流亡者与难民》的书上,我写道:“亲爱的Robert,洗洗你的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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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就是这个系列的第一篇文章,即“建立你的权威”。一旦你建起自己的权威,那么你就可以对你的读者为所欲为了。读者信任你,相信你,你可以对故事情节做任何事。


 


权威可以说是起笔最重要的事情。


 


我所采用的两种很有效的确立权威的方法是:


 


诚实坦率(Honesty and frankness),


 


抑或阐述信息(demonstrating knowledge),


 


也就是攻心与攻脑(Heart versus head)。


 


使用第一种方法时,你会写一些让自己看上去很逊的事。你由得自己变成一个傻瓜,而不是一位英雄。这样一来,你就令你的读者从情感上投入到你的故事中来。你的诚实将向读者表明,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展示你的荣耀。你要坦然承认你的失败与缺点,读者由此也会接受承认他们自身的缺点。你要告诉所有人,一篇故事,或者说人生,并不一定要是风风光光的


 


采用第二种方法来建立权威要使用信息。告诉你的读者你做了调查研究,你的叙事者是讲述故事的最佳人选。这种方法并不像前种方法那样从情感角度吸引读者,但是同样可以细腻丰富、扣人心弦。


 


为了讲述这个道理,上面的故事采取的是攻心的方法。


 


接下来的文章则讲了攻脑的方法。


 


也就是一篇讲情感,一篇讲理智。


 


我的小说《幸存者》的第46章,就用了攻心的方法。在里面叙事者办了一条虚假的自杀求助热线,为了接触更多像他那样不可救药的人。但是在第44章里,那些隐晦的关于家政的提示,就是攻脑的方法。


 


再强调一次,攻心的方法用坦率与脆弱征服读者。


 


攻脑的方法则用信息征服读者。


 


你可以说Stephen King就主要使用攻心。故事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个角色缓缓道来,勾住读者,促使产生共鸣。你很少在Stephen King的小说里看到大量的统计堆砌或者内幕数据。


 


我最爱的小说中,Denis Johnson的《耶稣之子(Jesus' Son)》就有不少赤裸裸的、毫无顾忌的坦白时刻,我将那些读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会深感震动。


 


你也可以说Tom Clancy爱用攻脑的方法。对技术的描述、对军队和政府流程的描写,都是为了向读者证明,故事主人翁精明过人、训练有素,绝对值得一探究竟。这就要求大量美妙的术语行话。征服读者的另一方法就是用信息。


 


同样是我最爱的书,Joy Williams的《恶本性(Ill Nature)》里就满是关于破坏大自然的吓人数据,读起来很是上瘾。


 


Craig Clevenger的《演员手册( The Contortionist's Handbook)》则使用了大量的信息来确立叙事者作为诈骗犯的权威——一个精于本业的罪犯,专业到我们都能原谅他的罪行,谁叫我们都被他令人着迷、有条不紊的犯罪技巧给折服了。


 


攻心或者攻脑,两类方法都是为了确认写作者或者叙事者的权威。它们都能吸引读者,有效增强故事的真实感。


 


权威的事你先姑且记着,这一系列的文章毕竟并不是创作小说的完美方法。它们对我很有用,你看的时候完全可以挑挑拣拣地看。有效就用,没效的话,那谢谢阅读。


 


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不是让身为作者的你看起来很威风,或者我自己看上去很厉害。而是为了用最突出的故事讲述手法来服务读者。接下来一年,这一系列文章将会讲述几条我希望当初在写作工作室时有人能告诉我的基本规则。如果你采用某些规则,那么你的作品会更紧凑、动人,更富感染力。


 


当然还有其他来确立你的权威的方法。最流行的莫过于耍聪明(Clever)。然而往往几分钟过后,你就可以看出来,耍聪明其实是种逃避。一个胆怯、不诚实的人试图将你的注意力从关键的事上引开。我们都认识些愚蠢肤浅的人,他们的玩笑以惊人的速度就变得无趣残酷起来。也许对于一小段而言,耍耍聪明确实挺有趣,但是这根本不可能说服你的读者,让他们跟从你的思路走。


 


另一种确立权威的方法是虐待读者。从始至终,不断告诉读者如何感受、如何反应。一勺一勺地将感想与观点塞给读者。要是你为读者提供了每一点想法,那么很快他们就会丧失思考的能力,转而全心全意信任你。这就是常见的那种平铺直叙的第三人称上帝视角写作方法。但是我的老天啊,这种故事得有多无聊。


 


再一种就是运用语言的魅力,然而即便最可亲、最富诗意的语句也会在几段过后无趣起来。这种小说依旧是英雄故事,因为它旨在炫耀文笔与作者的能力。在事情变得无可挽救之前,你需要写点有趣的东西。来点具体的情节。


 


那么到这里,就让我们谨记用攻心与攻脑的方法来建立权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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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1: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然后来找找作者为确立权威而采取的攻心或者攻脑方法的例子。例子往往在一本书开头的位置,那里最需要权威。不过无论选择哪里树立,都不会阻碍情节的发展。


 


作业2:写一篇趣事,用坦率与脆弱来树立权威。也就是讲个挺难受、尴尬的故事,某件相当于心灵疮疤或者人生耻辱的事。这样写小说的成就感来自于,你可能会诱使其他人来讲述他们自己的经历,给别人一种自在、无拘束的感觉。


 


接下来,再写一篇趣事,用信息和数据来确立权威。你也许该查查资料,这样才好建立“知识体系”。有一个好方法就是找一个人,随意让他谈谈他们最擅长的事,一般来讲是人们的本职工作。你会注意到,人们带有强烈专业感谈论事情时,看起来格外开放、生动,尤其吸引人。


 


END


 


 


译者废话:


 


这是我从Chuck最有名的作品《搏击俱乐部》中摘的一段,里面的内容是主人公出差归来后发现自己家被炸了。作者写了极短篇的攻心类故事,我想找一个攻脑类的,就摘了这段,里面那些对于家具的描写大概算吧……


 


片段:


    我的电动剃须刀,根本不是什么炸弹,仍待在晚我三个时区的地方。而威力相当于一个炸弹,一个巨大的炸弹的玩意儿,已经把我那机巧的Njurunda咖啡桌炸了个粉碎,它本来由一个莱檬绿的“阴”和一个橙黄色“阳”拼成一个圆。不论阴阳,如今都成了碎片。 


  我的Haparanda沙发组,蒙着橙黄色的沙发套,由埃利卡·佩卡利设计,如今已成了一堆垃圾。 


  变成筑巢本能奴隶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我认识的人里面原本坐在马桶上看色情杂志的,如今在马桶上翻看的是“宜家”的家具目录。 


  我们都有同样带Strinne绿色条纹图案的Johanneshov扶手椅。我的燃烧着从十五楼上翻下来,落进了一个喷泉。 


  我们都有用铁丝和环保的原白色纸做的Rislampa/Har纸灯。我的碎成了纸屑。 


  还有浴室里所有的设备。 


  Alle成套餐具。不锈钢制成。均可用洗碗机清洗。 


  用镀锌钢做的Vild大钟,哦,我必须得拥有它。 


  Klipsk搁架组合,哦,一点没错。 


  Hemlig的帽盒。是的。 


  我居住的大楼外头的街道上散落、燃烧着的就是所有以上这些。 


  Mommala被套组。由托马斯·哈里拉设计,还可以买到以下颜色:淡紫。品红。钴蓝。乌木色。墨玉色。淡黄褐或暗浅紫。 


  我花了整整一生的时间买齐这些装备。 


  我那几张容易打理的斑纹漆Kalix休闲桌。我的Steg套桌。 


  你购买家具。你告诉自己,这将是我生活中需要的最后一个沙发了。买下这个沙发,然后一两年内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你都会心满意足,至少在沙发这项事务上你胜券在握。然后就是选对盘子。然后是完美的床。窗帘。地毯。 


  然后你就陷入你可爱的小巢,而你曾拥有的那些东西,现在是它们拥有你。 


  直到我从机场回到家。 


  门房从阴影里踱出来说,出了事故。警方已经来过而且问了很多问题。 


  警方认为可能是煤气。可能是煤气灶上常燃的小火灭了,或是某个煤气头忘记关了,导致煤气泄漏,然后煤气逐渐升至天花板,然后煤气逐渐充满整套公寓的每个房间,从天花板到地板。这套公寓有一千七百平方英尺,而且是挑高型天花板,煤气一定是一天天地泄漏,一直到把每个房间完全填满。等所有的房间一直到地板都充满了煤气,冰箱底部的压缩机只要一启动。砰。 


  顶天立地的落地窗带着铝合金窗框就飞了出来,沙发、灯具、盘子和床单被套燃烧着紧跟其后,还有高中年鉴、各种文凭和电话。所有的一切都从十五层上轰隆一声炸出来,简直像是太阳耀斑。 


  哦,可别是我的冰箱。我收集了满满几搁板各式各样的芥末,有的是用石磨研磨的,有的是英式酒馆风味的。冰箱里有十四种不同风味不含脂肪的色拉调味酱,还有七种不同的刺山果花蕾。 


  我知道,我知道,满满一屋子调味品却没有真正的食物。 


  你本来可以到十五楼上去看看,门房说,可谁都不能进入那个单元。这是警方的命令。警方一直在问,我是不是有个什么掰了的女朋友会想这么干,或者我是不是跟能接近炸药的什么人结了仇。 


  “也不值当地上去,”门房说。“剩下的也就是个水泥架子了。” 


  我要求用一下门厅的电话。 


  “有很多年轻人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印象,就成了购物狂,”门房说。 


  我拨了泰勒的号码。 


  电话铃在泰勒租的造纸街上的房子里响起。 


  哦,泰勒,救救我吧。 


  门房俯身在我肩膀上说,“有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哦,泰勒,拯救我吧。 


  “年轻人,他们觉得他们想要这整个世界。” 


  把我从瑞典家具中救出来。 


  把我从聪明过头的艺术中救出来。 


  泰勒终于接了电话。 


  “如果你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门房说,“结果你只会得到一大堆你不想要的东西。” 


  但愿我永不会完整。 


  但愿我永不会满意。 


  但愿我永不会完美。 


  救救我,泰勒,把我从力求完美和完整中救出来。 


  泰勒和我同意在一家酒吧见面。 


  门房向我要了警方可以联系到我的号码。雨还在下。我的奥迪车还停在停车场,不过一盏Dakapo的卤素照明灯刺穿了挡风玻璃。 


  泰勒和我,我们见了面而且喝了很多啤酒,泰勒说,没问题,我可以搬去跟他同住,不过我也得帮他个忙。 


  在那个谁都不会看你,谁都不会在意你的酒吧里,我问泰勒他想要我做什么。 


  泰勒说,“我想要你铆足了劲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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